張國寶：親曆寶鋼湛江鋼鐵基地批建 2016-11-25 18:15:12
摘要：寶鋼湛江鋼鐵基地1號高爐於(yu) 9月25日點火正式投產(chan) 。1號高爐容積5000立方米，是世界少有的特大型高爐之一。一個(ge) 最先進的現代化鋼鐵基地就將在南海之濱崛起。
——寫(xie) 在該基地1號高爐點火投產(chan) 之際
國家發改委原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原局長 張國寶
寶鋼湛江鋼鐵基地1號高爐於(yu) 9月25日點火正式投產(chan) 。1號高爐容積5000立方米，是世界少有的特大型高爐之一。一個(ge) 最先進的現代化鋼鐵基地就將在南海之濱崛起。
對於(yu) 此次事件，寶鋼官網如此評價(jia) ：1985年9月15日，寶鋼1號高爐點火成功，中國鋼鐵工業(ye) 現代化翻開了嶄新的一頁；如今，湛江鋼鐵1號高爐點火成功，鋼鐵“夢工廠”從(cong) 此啟航，這是寶鋼曆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yi) 的重要時刻。
但是,在當前鋼鐵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價(jia) 格低迷的情況下，這個(ge) 鋼鐵基地的誕生可能有點生不逢時。這個(ge) 鋼鐵基地該不該建？其實經過了20多年反複的爭(zheng) 論和論證，是一個(ge) 艱難的抉擇。
廣東(dong) 渴望增加鋼鐵產(chan) 能，但全國鋼鐵產(chan) 能過剩存在爭(zheng) 論
改革開放以後，廣東(dong) 省的生產(chan) 力得到極大的發展，廣東(dong) 省原有的鋼鐵工業(ye) 非常弱小，能算得上一定規模的隻有廣州鋼鐵廠和韶關(guan) 鋼鐵廠兩(liang) 個(ge) 鋼鐵企業(ye) 。這兩(liang) 個(ge) 鋼鐵廠在廣東(dong) 省可是赫赫有名，可是放在全國也隻能算是小型的鋼鐵企業(ye) ，高爐隻有300立方米的容積。廣東(dong) 省成了全國最大的鋼鐵輸入省，外來鋼材占了廣東(dong) 省鋼材總需求的80%，因此曆屆廣東(dong) 省政府都希望能在廣東(dong) 省建設一個(ge) 現代化的鋼鐵基地。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冶金部和國家計劃委員會(hui) 原材料司就有在廣東(dong) 湛江建設千萬(wan) 噸級鋼鐵基地的設想。我擔任國家計委投資司副司長分管工業(ye) 的時候，就派時任投資司原材料和加工工業(ye) 處副處長楊東(dong) 民（現任中國國際工程谘詢公司副總經理）到湛江考察，回來給我寫(xie) 過一個(ge) 報告。但是20多年來湛江鋼鐵基地反反複複討論而未能建設，主要還是始終存在著我國鋼鐵產(chan) 能是否已經過剩的爭(zheng) 論。
1996年我國鋼鐵產(chan) 量達到1億(yi) 噸的時候，包括冶金部和國家計委的部分領導就向中央領導反映，擔憂鋼鐵產(chan) 能過剩。現在我國的鋼鐵產(chan) 量已經達到了8億(yi) 噸，其實大多數產(chan) 能不是國家批出來的，而是市場需求刺激出來的。大量的鋼鐵產(chan) 能，特別是民營企業(ye) 的鋼鐵產(chan) 能多數都是自發建設的。
另外，在市場經濟的條件下，已經不可能像當年建設寶鋼那樣全部由國家出資建設，而當時包括寶鋼在內(nei) 的鋼鐵企業(ye) 也還沒有足夠的資金能力建設這樣一個(ge) 大型的鋼鐵基地。因此湛江鋼鐵基地就這樣一直舉(ju) 棋未定。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方麵從(cong) 全國全局考慮，擔憂鋼鐵產(chan) 能過剩；另一方麵廣東(dong) 省又嚴(yan) 重缺乏鋼材。可以說廣東(dong) 省領導對於(yu) 國家遲遲未能批準湛江鋼鐵基地的建設是有意見的。如果湛江鋼鐵基地建設再拖下去，那隻會(hui) 促使廣東(dong) 省擴建廣州和韶關(guan) 兩(liang) 個(ge) 鋼鐵企業(ye) ，擴大這兩(liang) 個(ge) 鋼鐵企業(ye) 的產(chan) 能。究竟是在沿海建設一個(ge) 現代化的大型鋼鐵企業(ye) 好，還是擴建廣州、韶關(guan) 兩(liang) 個(ge) 小的鋼鐵企業(ye) 好？這也需要做出權衡和判斷。
競爭(zheng) 對手出現：武鋼擬在防城港建基地
我國的鋼鐵企業(ye) 多數是依托大城市、特別是省會(hui) 城市發展起來的，但是隨著城市的發展，這些處於(yu) 市中心的鋼鐵企業(ye) 成了城市主要汙染源，對水資源和環境也造成很大的壓力。
廣州鋼鐵廠地處珠江岸邊，從(cong) 廣州城市發展規劃的角度，顯然不適宜在珠江邊繼續擴建，應該將廣州鋼鐵廠關(guan) 停，並外遷到其他環境容量大的地區才是上策。地處珠江邊的廣州鋼鐵廠園區將成為(wei) 很有價(jia) 值的商業(ye) 用地。
而韶關(guan) 鋼鐵廠距離沿海有一定距離，我國鐵礦石嚴(yan) 重不足的問題已經顯現出來，我國每年需進口8億(yi) 噸以上的鐵礦石，在鐵礦石價(jia) 格高企的情況下，位於(yu) 沿海港口附近的鋼鐵廠在運輸成本上有明顯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因為(wei) 可以從(cong) 海外進口鐵礦石。因此擴建韶關(guan) 鋼鐵廠也不是一個(ge) 好的辦法。
而且廣東(dong) 省經濟主要集中在珠江三角洲，粵東(dong) 、粵西、粵北地區發展還相對緩慢，在湛江建設一個(ge) 鋼鐵基地有利於(yu) 經濟較落後的粵西地區的發展。無論從(cong) 哪個(ge) 角度講，在湛江建設一個(ge) 鋼鐵基地都是一個(ge) 好的選擇，唯一困擾決(jue) 策的因素就是產(chan) 能過剩。而且隨著時間的拖延，產(chan) 能過剩的擔憂越來越強。而到了本世紀初又增添了一個(ge) 影響審批的因素。
同樣是我國最大的鋼鐵企業(ye) 之一，地處我國中部武漢市的武漢鋼鐵公司由於(yu) 鐵礦石的進口量越來越大，需要從(cong) 沿海港口溯江而上，運到武漢，運輸成本一項就比寶鋼每噸成本要高出約100元。為(wei) 了生存和發展，武鋼強烈希望能在廣西沿海的港口城市防城港建設一個(ge) 類似於(yu) 湛江的鋼鐵基地。
對於(yu) 經濟比廣東(dong) 省落後的廣西壯族自治區，有這樣一個(ge) 大的建設項目猶如是天上掉餡餅，各級領導都把它當作重中之重加以推動。他們(men) 到北京來匯報時說的一個(ge) 理由就是廣西也是五個(ge) 民族自治區之一，而且在援越抗美和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做出了重大犧牲，經濟建設也為(wei) 此讓步，今天有了這樣一個(ge) 機會(hui) ，希望中央政府優(you) 先考慮廣西防城港鋼鐵項目的建設。
如果隻批準建設湛江基地而不批防城港基地，廣西壯族自治區是很難接受的，而在產(chan) 能過剩的情況下同時批準兩(liang) 個(ge) 大的鋼鐵基地則更是難下決(jue) 心。
廣州、韶關(guan) 鋼鐵廠並入寶鋼
我到廣東(dong) 出差時，時任廣東(dong) 省委書(shu) 記的張德江同誌接見我，我坦率地匯報了批準湛江鋼鐵基地的難處，包括廣西壯族自治區的意見。當然我也十分理解廣東(dong) 省希望建設湛江鋼鐵基地的意見，因此我建議隻能采取等量置換的辦法，即在批準建設湛江基地的同時，必須等量壓縮現有的鋼鐵產(chan) 能，對廣東(dong) 而言，也就是說必須要壓縮廣州鋼鐵廠和韶關(guan) 鋼鐵廠的產(chan) 能，並且要求寶鋼也要盡可能地壓縮在上海的落後產(chan) 能。
張德江同誌是一個(ge) 有大局觀的領導，他十分理解我的意見，並且支持等量置換的概念。
然而這又引出了另外的一個(ge) 問題，即省市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作為(wei) 廣州鋼鐵廠所在地的廣州市政府開始時是不願意關(guan) 停廣州鋼鐵廠的，因為(wei) 這將影響廣州市的經濟總量。他們(men) 也提出了很多解決(jue) 方案，比如將廣州鋼鐵廠遷往廣州的南沙新區，直到後來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曾試圖將廣州鋼鐵廠遷往珠海，與(yu) 珠海當地的一家民營鋼鐵企業(ye) 合並。
時任廣州市委書(shu) 記的張廣寧同誌就是從(cong) 廣州鋼鐵廠成長起來的領導幹部，對廣州鋼鐵廠有著深厚的感情，對於(yu) 關(guan) 停廣州鋼鐵廠從(cong) 感情上開始時是難以接受的，後來任廣東(dong) 省委書(shu) 記的汪洋同誌給他做了大量的工作。
廣東(dong) 省政府從(cong) 全局出發是讚成在湛江建設一個(ge) 大鋼鐵基地的，於(yu) 是要求廣東(dong) 省發改委拿出具體(ti) 的壓縮產(chan) 能意見，而廣東(dong) 省實際上真正像樣的鋼鐵廠隻有廣州鋼鐵廠和韶關(guan) 鋼鐵廠，加在一起的產(chan) 能也隻有500萬(wan) 噸，離壓縮1000萬(wan) 噸產(chan) 能的目標還有很大的距離。當時負責這項工作的廣東(dong) 省發改委主任李妙娟七拚八湊把廣東(dong) 省內(nei) 的一些小鋼鐵製品廠都算進去，勉強交出一個(ge) 壓縮1000萬(wan) 噸鋼鐵產(chan) 能的方案。其實我心裏清楚，這個(ge) 方案是有水分的，隻能要求寶鋼在上海地區也壓縮一部分產(chan) 能。
時任廣東(dong) 省常務副省長的黃龍雲(yun) （現任廣東(dong) 省政協主席）同誌也是從(cong) 廣州鋼鐵廠成長起來的領導幹部，他到北京來匯報工作時我向他提出了一攬子的解決(jue) 方案，即將廣東(dong) 省鋼鐵工業(ye) 全部交由寶鋼管理，也就是說將廣州鋼鐵廠和韶關(guan) 鋼鐵廠都並入寶鋼。
黃龍雲(yun) 同誌也是有大局觀念的領導同誌，他十分讚成我的意見，回到省裏以後向省政府匯報了這一設想，得到了省政府的支持，於(yu) 是寶鋼在廣東(dong) 省成立寶鋼廣東(dong) 分公司的方案就浮出了水麵。但是後來寶鋼顧慮難以擺平關(guan) 停鋼廠的人員分流問題，寧可出錢買(mai) 平安，與(yu) 廣州市政府、廣東(dong) 省政府進行協商，焦點是寶鋼拿出多少錢來由地方政府負責人員安置。經過一年多協商才最終達成協議。
現在鋼鐵行業(ye) 十分不景氣，廣州鋼鐵公司所屬的珠江鋼鐵廠首先關(guan) 閉，後來廣州鋼鐵廠也停產(chan) 轉為(wei) 鋼貿企業(ye) 。廣州鋼鐵廠原來的占地改作商業(ye) 用地，其實收益比生產(chan) 鋼鐵還要好，人員安置也大體(ti) 到位。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次重組還是正確的，特別是在現在鋼鐵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的情況下，廣州鋼鐵廠關(guan) 停是大勢所趨，而韶關(guan) 鋼鐵廠當時也處於(yu) 十分困難的經營狀態。
寶鋼湛江基地和武鋼防城港基地均獲批
在解決(jue) 廣東(dong) 省鋼鐵工業(ye) 重組的同時也用相同的思路要求武鋼和廣西壯族自治區壓縮落後的和小的鋼鐵產(chan) 能。由於(yu) 廣西壯族自治區所能壓縮的鋼鐵產(chan) 能很少，所以要求武鋼重點在湖北省範圍內(nei) 壓縮武鋼所屬企業(ye) 的鋼鐵產(chan) 能。我的想法是鋼鐵產(chan) 能過剩已經是不爭(zheng) 的事實，如果因此而不審批任何新的鋼鐵項目，隻會(hui) 使老的落後產(chan) 能繼續保留下來，最終還是不得不破產(chan) 重組。
過去產(chan) 能盲目發展和政府按住不批，結果在市場需求刺激下許多小的鋼鐵廠反倒冒了出來。批與(yu) 不批實際是一個(ge) 辯證關(guan) 係。隻有發揮後發優(you) 勢，用最先進的技術裝備建設有國際競爭(zheng) 力的現代化鋼鐵企業(ye) ，才能使落後產(chan) 能淘汰出局。因此在2010年底我行將從(cong) 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位子上退休時，下決(jue) 心向國務院報告，建議同時批準寶鋼湛江鋼鐵基地和武鋼防城港鋼鐵基地，得到了國務院的批準。但是寶鋼湛江基地的最終批準已經是在我退休以後的2011年初，也就有了廣東(dong) 湛江市領導在發改委門口親(qin) 吻批文的一幕，這曾經引起媒體(ti) 的批評，但是回顧這一複雜的過程，我對他的心情是理解的。
在現在的鋼鐵形勢下，不僅(jin) 廣州鋼鐵廠、珠江鋼鐵廠已經關(guan) 停，壓縮了500萬(wan) 噸產(chan) 能，而且寶鋼對在上海地區的約600萬(wan) 噸高汙染、高能耗鋼鐵產(chan) 能也進行了關(guan) 停，基本上達到了等量置換的目的。
據說首鋼搬遷到曹妃甸後，首鋼現在整體(ti) 虧(kui) 損，但曹妃甸生產(chan) 基地已經扭虧(kui) 為(wei) 盈，這是因為(wei) 曹妃甸采取了最先進的鋼鐵生產(chan) 技術和裝備，勞動生產(chan) 率高，能耗物耗低。
寶鋼湛江鋼鐵基地1號高爐已經點火了，在嚴(yan) 峻的鋼鐵工業(ye) 形勢下祝願它一路走好。我相信湛江鋼鐵基地將成為(wei) 具有國際先進水平、最有競爭(zheng) 力的鋼鐵廠，但一批落後產(chan) 能將會(hui) 退出曆史舞台，這是殘酷的現實。
注：本文來源中國經濟周刊，發布於(yu) 2015年10月12日
